维修理轧

无视了爱我之人所给予的一切,对你廉价的施舍感恩戴德。

【废稿】罹难

他从死人堆中暴起,突然发了难。

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是看到目标的时候,行刑者忽然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口中咬死短刀一柄,左右手分执胁指与大太。叉开箭步后滑靠墙歇了半口气,复又扎进薪草怎么也吸不干净的血泊。

太艰难了。

喻文州呕出点血沫子,仰头看着他大开大合的身影。眼底朦胧糊了一层氤氲黏着,除开阴暗囚笼里这一抹令护卫队左支右绌的刀剑勾光,什么都看不真切。只听得他口齿锵锵不断换刀,唇际沾着鲜血充当刀体的候场平台,那些原本收刀入鞘安详搁置在日丙军官案几背后的收藏品而今成为了他最锋利的爪牙。

将那三把次第受贡的复制品一并拿下是对的。

他像是以手足身形作一张猎人的巨口,咀嚼那些田皇殿下的杀客已然残破的身躯,并兼以收割他们的灵魂。再好的刀都难逃卷刃,他一路在人群中几进几出,饶是日丙本国出品的精钢已然令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田家汉”颇感惊讶,各自横斩十数人后,刀锋状态终于同他的体力一起濒临危值。

倘若以他先前叫嚣的“一个够本”为原则,那今天可就赚大发了。

躺在地上赢得这场胜利的少年瞥了眼身边这个半截子士官可怖的面容,汩汩流淌的鲜血漫过他的头颅,一视同仁地温暖了两颗在或不在人世的头颅。

 

                    一、

“所以我还是很怀疑你的身份,中国话你听不懂的吧,烤红薯知唔知道吃啊?”即使少年这样自我提醒着,还是没忍住绕前绕后地逼逼:“还以为我呒的瓜方圆十里的野狗都能引过来,你完全不为所动也太不给面子了。手里在搞什么搞什么做咩得啊,你的嫌疑还没有解除不要总想着一包炸药送我俩一起上西天哈沃跟你认真地港。”

妹妹头抬头瞅着他咔吧咔吧眼睛,而后突然扑上来撕掉他大白褂子上一块布条。

黄少天念了句操你妈,白大褂他新抢来的

 

 

 

 

 

夜莺的眼中噙满泪水,委委屈屈掩饰着梗咽为看官们歌唱,衣衫褴褛遮不住她娇艳的身躯,年轻的日耳曼指挥官贴着她左右绕了两圈,用萨克斯重复地吹奏同一首舞曲的同一段篇章,以不断循环的高音折磨她的嗓子。

直到最后,夜莺唱着那曲昭示自由的美声,所有的尾音都不得不带上哭腔。指挥官似乎终于对这件玩物感到厌烦,恶作剧似地将抽到一半的雪茄塞在她嘴里,于是清亮哀婉的歌声戛然而止。

他揽着她的腰,高声宣布要让走狗带她去换上工厂里最好的衣服,索尔去过那个工厂,一个满地脏污的地方。

他们将已逝之人的血迹洗净,然后挑拣出那些尤能入得眼的,分门别类挂到门店处去卖。门店与工厂仅仅一墙之隔,光线靓丽的大理石撞色地板身后就是溢满洗洁剂与红水的瓷砖,腥味从里面泄出来,梦魇一样漫过了整条街。

索尔举起枪口,一枪开在仇雠的帽檐上,打断了这一场面向他族人的酷刑。

指挥官终于在慌乱的人群背后找到了这个小个子。在这个大堂内,犹大人与日耳曼人身着同样华丽的衣服陪着他们寻欢作乐,现在大家也同样紧张地掴下腰四散而去,露出浑身浴血的索尔,有些血液凝在他后脑的头发上,看起来像是地狱里走来的萨满奴仆。

“我还以为,你会朝我这里开一枪,”指挥官颇为嘲讽地一点自己的脑袋:“结果看来,你的胆子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大。”

“自然是要有所顾忌的。”索尔轻笑着拖延时间:“不会给你找到借口屠戮我更多族人的机会了。”

“哦,是吗?”

指挥官背着手朝身后挥挥白手套,那手套像是不曾沾过昧着良心浸染的鲜血一样白崭。

召出来的却是一批黑洞洞的枪口。

索尔看着那排机关枪,忽然间理解了老索克那句话。

“总要有一批同胞为了绝大部分而牺牲,谁都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白手套杀伐果断地挥下一个直角,枪口火光次第闪起,他听闻很多人闷在这幢富丽堂皇的刑场呢哀嚎出声。

所以呢?

他轻轻放软僵硬的右手,任由枪支在小臂下垂的过程中掐着扳机挽个颇为黑色幽默的花哨,而后脱手而去。

只是还不知道……

他们都怎么样了。

这幅象征血与自由的悲怆壁画上,独他一人淡然笑着直视行刑者的双眼,从容立于生死之间。

 

 

 

 

 

进入新身体之后他们往往需要他人帮扶一把才能起来,慢慢恢复常人的身体肌能,然而他现下里被压在群尸之下顶多小露半张脸,与身遭断了气的肉糜也就几无异处了。

从前闲暇时他曾研究过这边东北军的编制,顶头上司还没被玉碎砸成傻子的话,第二班巡查军会在十五分钟之后赶到。

单凭自己,不需要重围,他本身就了无生路。

那时候他们就诸般告诫过他这个试验十分可能不会成功,但是有什么用呢,他看得出即便是最知道其中风险的试验总导师本人也是一样的跃跃欲试。

尝试过的苦酒、走过的弯路、踏足的陷阱,但凡太不听人劝的,你总要为此付出代价。他想,能在这个时空见上他一面也挺好的,真要说的话,别无所求了。

夜雨这个人断断续续陪伴他走过了人生最初的三十七年,剩下的四十二年都是他一个人改头换面东躲西藏。战后暴涨的人类科技水平让寿命突然开始无限延长,一同膨胀的还有戒不断的野心与欲望。

他摒弃了妥拉、耶和华与希伯来语,顶着一副永不降解的东方人面孔孤伶伶活上几十年,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再见上这个人一面罢了——自杀者是不能有魂灵的,然而现在科技给予他一个与爱人再次擦肩而过的机会,哪怕它被证明很可能仅仅只是幻像。目前看来此间世道虽不太平,他不知道前方还会不会有一个斯瓦尔守护他的雨夜,可是这个孩子大概是能够活下去的,并且有自己在天堂或者地狱为他祈愿,那就足够了,他一定会,也必将会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哪怕前方不过是另一场战火纷飞,他们所处的不过是又一个还尚未觉醒的可怜民族。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们自己的国家已经没有了,但是以这个孩子的年纪,会替他回到这个国家跌撞辗转过几段弯路之后开辟的那一段康泰盛世,安然活到那个足够他们享一阵子清福的时节。他是从其实并不怎么遥远的以后溯回而上的时间旅人,光阴会告诉他眷慕已久的恋人历史翻页后的故事,却不会告诉他那列能将一切碾碎为尘埃的车轮背后,到底注视着一双怎样的眼睛。

能够让人记一辈子而不被岁月冲磨至淡漠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但是濒死之时,他确实是看见记忆将年轮在他面前拆卸倒转,除开索然无味的重叠杂碎之外,剩下的竟然都是与这个人有关的事。光影之间他仿若又重归那个年逾古稀的自己体内,收拣着收藏幡然醒悟:

原来我这一生庸庸碌碌,将最美好的时光,都花在了与你相遇上。

能遇见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当初选择参加试验时候的那股属于年轻人的冲劲都来自何方,仰望着地牢里投下的半幅月光,只觉得云层都清亮了些。

他沉浸已记忆里走马倒像,忽然有人反身归来挡住了他的月亮。

“喂,你,”他像是快要掩不住聒噪的本性:“是不是还没死啊?”

一辈子也不长,从生到死,都是为了遇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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